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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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100分,周全周道,高中与早中(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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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什么?高司长应该明白,这在国际贸易上,就是技术参数的直接欺诈!”


高义对几位领导点点头。


时处长抽了口烟挥挥手:“继续说,继续说。”


“第二,”钱进的手指划过报告附录里密密麻麻的设备和材料清单附件。


“德方报价中,单台SMC型主轧机标价480万西德马克。这个价格表面看是SMC型的市场价,问题是现在市场默认的是SMC是90型,他们卖过来的可不是SMC-90型主轧机,是SMC-80型!”


“还有,《金属贸易动态》这本书很重要,上面对轧钢机的贸易情况有报告,说明了配套的土建地基要求、能源消耗、以及后续关键精密备件的供应问题。”


“然后这里问题来了,这台机器的专利权是被西德方面独家垄断了,后面机器出了问题怎么办?零件去哪里买?是不是找厂房买?”


“可是条款里头只对机器进行了价格约束,后续的零件人家是可以漫天要价的……”


他翻到报告后面几页,指着一行小字,“还有这里,只含糊地说‘按通用商业规则另行协商’,这就是埋下了后续天价勒索的空间!”


“谈判方案在报价结构上玩了一个巨大的花招,把高昂、后续无法规避的成本都预留成了谈判筹码——这是价格欺诈!”


“我都不需要仔细往下看或者继续找漏洞了,就综合以上两点:核心技术参数造假虚报、报价结构刻意模糊陷阱,从这两点来看,此项目引进,百分之一百二会失败!”


“所以我建议立即终止前期谈判工作,重新评估!”


最后一句话落下,会议室里寂静无声。


时处长紧盯着钱进,目光锐利得几乎要把他刺穿,他抽出一支新烟点燃,烟雾缭绕中脸上肌肉绷得很紧。


张处长则飞快地翻着自己面前那份报告副本,一边看一边叹气摇头。


时处长沉默了一会,与打字员低声说话。


打字员飞快按键。


钱进说话的时候,他没有打字,也就是说他不是来记录钱进说什么的。


过了足有一分钟,高司长开口说话:“钱进同志,你的证据来源清晰吗?敢对自己刚才的话负全责吗?”


“每一句都敢负责!”钱进斩钉截铁地回答,“只要给我时间和足够的资料,那相关引述的资料名称、期号、页码,我可以立即检索确认!”


“关于西欧装备的真实情况,我们的信息太闭塞了,这方以后必须要花钱派人去专门建立一个相关档案!”


时处长眼神中锐意更深,他将烟蒂按下,说道:“好,津门这个项目,你算是把棺材板都钉死了。”


“那你继续,再说说珠江三角洲罐头厂这个项目,有什么说什么,我要看看它行不行。”


那位负责记录的年轻干部,紧张地在笔记本上另起一页,重重划下新的抬头。


钱进笑道:“请领导们再给我点时间,我这份资料还没有看完。”


他低下头继续翻看资料。


这次时间短,不到一小时他抬起头说:


“珠江三角洲罐头厂这份合作方案,漏洞比津门那份更直接、更致命,其实它用的是一种国际贸易上的常见陷阱。”


“它提供的设备和机器应该没有问题,或者有问题,我不是这方的行家,加上缺少资料的核实,所以不敢妄下断言。”


“它的问题出在合同上,这是一份典型的‘核心技术壁垒捆绑+市场锁定’的慢性绞杀型合同!”


他不再翻动报告,仿佛那些条款已经烂熟于心:


“方案核心部分是引入英国泰晤士食品装备公司的‘新型全自动真空封口及高温灭菌一体化设备’。”


“这设备名称听起来先进吧?但请注意几个关键点:其一,核心灭菌技术路线使用了泰晤士公司独家的‘微压震荡热流循环系统’。”


“这名字取得花哨,实质上,它并非国际通用的主流高温蒸汽灭菌技术,而是结合了一套泰晤士自己研发的、专利壁垒极高的压力控制装置——这方面人家在合同里已经解释过了,所以我不是行家我也清楚。”


钱进顿了顿,环视众人:


“问题就出在这里:合同附件二‘技术转让条款’明确规定,合作期间所有设备维护、调试、关键参数调整——包括真空度、灭菌温压曲线、循环时间等,都必须由泰晤士公司外派工程师完成。”


“任何中方工程师试图独立操作或研究该‘核心专利技术’的行为,均被视为侵犯泰晤士的知识产权!”


“合同执行期间乃至到期后五年内,我方获取的关键技术操作数据均不得用于独立研发或改进任何同类设备!这是赤裸裸的技术黑箱枷锁!”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这‘新型’设备的配套附件清单里明确写着使用其专用的、型号为‘TNC-V7’的不锈钢内胆包装罐,报告里轻描淡写地标注‘设备适用于常规国标罐型’。”


“但这绝对是误导!”


“他们所谓的国标适应性,必须建立在更换核心传送履带夹具和热封头模块的基础上,而这份合同里,仅仅提到‘部分模块可酌情兼容’,替换成本完全没有计入报价!”


“更重要的是,合同附件五‘原料及包装辅料供应备忘录’里,埋藏了最狠毒的条款——为了保证设备的‘最佳性能和安全’,中方每年消耗量的85%必须采购泰晤士公司指定的、与其设备‘完美匹配’的专用特殊材质马口铁薄型印铁空罐!”


“指定供应商是英格兰本土配套企业,要我说,这家企业恐怕就是泰晤士公司自己独家控股的,也就是说肉烂在锅里,还是人家的。”


“再就是配件价格问题,由泰晤士公司‘根据国际市场波动情况合理调整’,这真是不要脸了,它怎么调整?怎么个情况属于合理情况?”


高义问道:“但你也说过,设备本身应该是没问题的,如果我们引进设备……”


钱进立马摇头:


“这哪里是引进设备?这分明是给自己套上枷锁呢。”


“第一个枷锁是核心技术黑箱,终生维护依赖泰晤士,咱们就失去技术自主权了。”


“第二重,人家可以将我们宝贵的出口罐头产能,牢牢绑定在他们独家的的特殊包装耗材上。”


“以我对帝国主义资本家的了解,所谓的独家就是价格高昂、就是他妈的要拿捏我们,这点跟津门引进轧钢机的情况一样。”


“而这方面英格兰人比德棍还要狠,钢铁利润大,罐头行业利润薄,成本大头就在包装。”


“到时候他们通过所谓的‘先进设备’,最终可以把我们国家辛辛苦苦挣来的出口利润大头,全给套走!”


“这种模式,前几年在东南亚就有血淋淋的教训,马来西亚和孟加拉国都有一些厂子就是这样被西方设备巨头抽干血最终倒闭。”


张处长下意识的问:“你这都知道?”


钱进说道:“我经常跟国外侨胞联系,会特意让他们帮忙收集一些涉及跨国合作的企业最新动态,这样等于是可以摸着石头过河。”


“这是个好办法。”时处长又点了一支烟,还问钱进:“你要不要来一支?”


钱进摆摆手:“我不吸烟,因为我媳妇不喜欢我嘴里有烟味。”


众人笑了起来。


有领导调侃他:“哟,钱主任你也是指挥过国际贸易战的一方大员,结果还是个气管炎?”


钱进说道:“那倒不是,我妻子温和又善良,我非常爱她,所以我才要尊重爱护她。”


“嗯,尊重爱护妻子是对的,重视家庭是对的。”时处长赞赏的点头。


高义把话题扯了回来:


“你的意思是,这份罐头设备项目,本质是耗材吸血型合同?失败是注定的?”


“是!”钱进同样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拿过报告翻动几下,指着一组被着重圈画的数字:“看,报告预测‘项目投资回收期三年半’,是基于引进设备后罐头生产综合成本下降20%为前提计算出来的。”


“但上面写了,成本降幅计算前提,正是可以自由采购低成本国产标准罐。”


“问题是合同里已经约束了,他们根本别想用咱们的低成本罐头,如果一直用天价特制罐,成本怎么降低?我看至少要暴涨30%!”


“三年半回收投资额?做梦!不仅回收不了,长期绑定耗材吸血,会让这家厂子背上沉重的债务枷锁,最终被拖垮!”


“这是典型的、以设备为饵、以耗材为锁链的慢性自杀式合作!”


工业部一位领导惆怅的一拍桌子,低声说:“怎么会这样?”


钱进说道:“这是国际设备巨头掠夺后发市场最老套、也最高效的手段之一,罐头厂只看设备‘先进’外衣和初期报价‘优惠’,对长期捆绑陷阱的警惕性为零,这是不可取的。”


“我敢说,项目启动之日,就是这家工厂慢性失血的开始。”


“所以我强烈建议立刻终止合作谈判,至少必须彻底修改合同条款,剔除独家耗材绑定和技术操作限制条款,否则不如不引进!”


这一次,各位领导沉默的时间更长。


张处长摘下眼镜使劲搓了搓脸。


大冷天,他脸上出了油汗。


几次要开口说话又闭上了嘴巴,他最终问钱进:“有没有补救办法?”


钱进奇怪的看向他:“我都说了呀,赶紧终止……”


“如果已经引进人家设备了,有没有办法补救办法?”张处长尴尬的说。


钱进想了想,露出诡异的笑容:“有,不过人家是专业干国际贸易的,所以走正路没法补救,只能用歪招。”


“这要看想要付出代价的大小,如果想要一劳永逸的补救,那就改合同……”


“这怎么改?”张处长心急的摇头,“人家手里也有一份合同正件啊。”


钱进给他挤挤眼:“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


“调查所有能接触到合同的人,到时候找最缺钱或者道德最差的一个,发展他成为商业间谍……”


几个领导目瞪口呆。


然而这一招是电子备份出来之前,国外各大公司之间商战的主要手段之一。


时处长讪讪的笑了起来:“这能行吗?”


钱进痛快的一挥手做挥刀状:“跟这种败类我们讲什么江湖规矩?他们既然不仁,我们也不义呀!”


高司长摇头:“没那么简单的,合同的签订需要签名也需要印章,偷换一份对我们有利的合同有什么用呢?”


钱进说道:“领导你可误会了,我没想着偷换合同,我要光明正大的再炮制一份合同。”


“还是那句话,印章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人活着,那么他就会犯错,比如眼花缭乱签错了文件,比如喝醉了乱签字,比如拿捏住他的痛脚逼他签字。”


“事在人为嘛,总有办法的……”


几个领导对视一眼。


再看向钱进的时候,他们下意识的坐的端正了一些。


高义、张处长等人低头开始看自己手里的资料。


时处长沉默地掏出烟盒还想再来一根。


结果烟盒空了。


他烦躁地把空烟盒捏成一团丢在地上,目光抬起,落在钱进脸上:


“铁闸的作用,今天算是见血开刃了。”


他喟叹一声,有些懊恼:“哎呀,要是早点——好吧,现在也不晚。”


钱进将两份资料收拾好,整齐的归位。


张处长去惆怅的拉开了窗帘。


中午惨淡的阳光涌了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狂舞的烟尘微粒。


他在窗前站了片刻,似乎在平息某种剧烈翻腾的思绪。


过了两三分钟他才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钱进,却是冲其他人说话:“各位同志,钱进同志的水平咱们都见到了,怎么着,让他看看最近收集到的规划书?”


“这两份引进规划,在你眼里判了死刑?”高司长先问了一句。


钱进说道:“对,这两份引进工作不能进行下去,除非大改大修。”


高司长点点头,看向时处长。


时处长说道:“钱进同志的判断力和专业眼光,我相当佩服,张处长说的有道理,可以让他看看这几份新规划。”


“当然,先吃饭吧。”


这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外贸部有食堂,吃的还不错,今天中午是蛋炒饭或者水饺,另外有白菜炖粉条这道菜。


钱进吃了水饺,白菜水饺里面有点碎肉,味道还不错。


吃完饭他们又回到原办公室,高义把一摞标着“待审”的文件夹给送了过来,钱进抽出来,里面是十几份薄厚不均的材料。


好家伙。


这真是把自己当牛马使唤了。


高义对他挺好,关心的问:“还有精力看看吗?”


“这是其它几个地区刚报上来的初步意向材料,还没有形成完整方案,也没那么详细,可以说,它们还是些‘想法’。”


“所以你精力要是跟得上,那就扫一下,看看有没有那种一眼就能看出大坑的?要是有的话,那咱们一起研究研究。”


钱进默默接过这迭新文件,每份文件里除了项目规划报告,还配有一些前期调查资料。


他看了看。


要看出问题不容易,因为正如高义所说,一切都是初步意向书,大多是简短的报告摘要、接触备忘录或者外商提供的概述文件。


这样他加快了翻阅速度,看看能不能找到点问题。


顿时,会议室里再次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比之前轻快许多,却也更加扣人心弦。


时处长又买了一包烟,他点了一支,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很复杂,一直盯着钱进手上的动作。


然后,钱进翻动的手指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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